谁不知道荀师是个较真大魔王,一点点细节,都能自虐般一个人反复改到深夜。
出了公司大门,荀星河开着车去了樊城城郊一家环境还算不错的疗养院。
大约四五个月前,也就是他胃痉挛进了医院之后的那段时间,荀致查出了肺癌。
医院电话打到他手机上的时候,他还以为是什么新型的骗术,直接回了句“早期还是晚期?晚期的话让他早点找个地方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吧。”
电话里远远传来荀致气急败坏的声音:“说了不打不打,有什么好通知的!让他给我滚!”
随后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。
医护人员被这副父慈子孝的场面感动得无以复加,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荀星河最后还是去了。
说是爱心泛滥也好,圣父心发作也罢,他们之间总归有着割不断的血缘关系。
而且他也想看看,自私自利独断专行了半辈子的这个人,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后,究竟会是个什么反应。
没想到,到了医院,荀致却提起了一件令他耿耿于怀许多年的事情。
“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是我害死了文惠?”
荀致的病症尚未发展到晚期,脸上虽有病态,但还没到半死不活的地步。
不过看样子离这一步也不远了。
荀星河不远不近地站着,以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个曾经在樊城叱咤风云的男人。
他确实一直是这样以为的。
“我妈一直都很积极配合治疗,绝不可能会有轻生的念头,如果不是你,呼吸机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掉下来?”荀星河不是很喜欢回忆当年的事,因为那些回忆大多沉重且压抑。
此刻的荀致就和彼时的文惠一样,身上插着呼吸管,半步也离不开病床。
“我是进过病房,和她单独说过话,可那又怎么样?你当时不是报警了吗?所有证据都表明,那只是个意外而已。”
荀星河怎么也不肯相信。
偏偏那么巧,病房的监控又坏了。
由不得人不怀疑,这一切不是荀致搞的鬼。
一个单身罹患癌症的女人,儿子还没有成年,自己又丧失了劳动能力,可以说失去了生活的一切希望。
荀致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。
他承担了文惠的所有医疗费用,唯一的条件就是让儿子跟他回去。
这对文惠还有当时年仅十四岁的荀星河来说,都是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。
荀星河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父亲没有任何好感,但文惠的治疗需要很大一笔钱。
他最终还是答应了。
可荀星河放不下妈妈,怎么也不肯立即离开那个破旧的城中村。
就在某一天下午,他放学去医院看望文惠,饱受病魔摧残的可怜女人忽然笑着跟他说了许多事。
他以为妈妈的病情终于有了起色,结果第二天去医院,只看到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。
“她从来不是一个坚强的女人,在你面前的种种表现,都只是因为她是个母亲而已。文惠当时的身体状况,本来就坚持不了几天了,说难听点,她就是你的一个拖累。你怎么能肯定,不是她自己动的手?”
荀致的这番说辞,不知究竟几分真几分假,真相如何,大概只有已经死去的文惠自己知道。
到今天,真相如何似乎已经不重要了。
荀致患上了和文惠如出一辙的病症,像是一场迟来的报应。
荀星河将他扔到疗养院就再也没有管过,今天是因为接到消息,说他病情恶化了,这才驱车打算过去嘲笑一番。
没想到挑的时间实在不太好,为了避开一辆横冲直撞的出租车,别到了前面的宾利。
荀星河一阵肉疼,下车去敲响了宾利的车门。
“不好意思,有事赶时间,方便的话留个电话,之后再来商讨赔偿事宜。”
开车的是个年轻人,降下车窗冲他露出疑惑的眼神。
虽然不大礼貌,但荀星河还是想说,眼前这个人,不像能开这种车的人,除非——
车主另有其人。
“小汪,怎么回事?”
后座声音传来的那一刻,荀星河结结实实愣了一下。
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,这辆宾利的车主,极可能是池旭。
那个说了再也不见,就真的再也不曾出现过的人。
第25章
“是刚才别了我们车的车主。”小汪回头道,“这位先生说他有急事,能不能先留个联系方式,等事办完了再来商量赔偿事宜。”
车窗挡住了后座上池旭的脸,荀星河看不见他的表情,又担心他听出自己的声音,几乎即刻就想离开这里。
脚底下的动作比想法更快,想要逃离的念头出来的那一刻,他人已经转过了半边身子。
“不是说要赔偿吗?打算肇事逃逸?”池旭不带感情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。
荀星河脚步一顿,重新站定,认命般转了回去。
“我确实有急事。”他解释。
刚才那辆出租车其实撞不到他,之所以会别到前面的宾利,是他慌乱紧张的情况下不经思考做出的反应。
“那留个电话吧,小汪。”
池旭吩咐了一声,驾驶座的年轻人立刻从车上下来,掏出手机露出公事公办的笑容:“先生?”
他等荀星河输了号码还不算,当场就将电话拨了出去,直到听见荀星河口袋里的手机响铃才算作罢。